人工智能:神学与现实之间(转载)
2018-01-30 17:08:13
  • 0
  • 0
  • 5
  • 0

人工智能的发展趋势不仅影响着人们的实际生活,也对人类的生存意义造成冲击:人工智能的研究群体及其热衷者大都是理性主义的世俗论者,然而在他们中间以及相关的媒体报道中却开始盛行宗教性的语言:人工智能的“神谕”(oracles)、技术“福音传道者”(evangelists)以及各种关于天使、神灵和天启(apocalypse)的言说。

《永世》(Aeon)网刊2017年6月13日发表一篇文章,题为“fAIth”(在英文“信仰”一词中大写“AI”),试图解释这一现象。作者辛格勒(Beth Singler)供职于剑桥大学的科学与宗教研究所,她的观察着眼于人工智能讨论中的“奇点论”(singularitarianism)以及“超人类主义”(transhumanism)等话语如何引发了存在论意义上的困惑。

谷歌的库兹韦尔(Ray Kurzweil)常被媒体称为“先知”。他在《奇点将至》(The Singularity Is Near)一书中描述了所谓的“加速回报定律”,预测(计算机、遗传学、纳米技术、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等)技术将呈现指数级增长。机器智能将首先企及人类智能的水平,一旦达到转折性的“奇点”(singularity),就会以递归式的、自我改进的螺旋方式迅速提升,成为“超级智能”(superintelligence),将无限超越所有人类智能的总合,并将从地球向外辐射,直到充盈整个宇宙。

莫拉维克(Hans Moravec)曾担任卡内基·梅隆大学(CMU)机器人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,他将奇点描述为一种智能的“心灵之火”(mind fire):“能够从我们的世界蔓延出去,将宇宙中的一切吞噬到赛博空间的计算之中,它以这种形式在技术同一性中表征所有存在的统一性,绕过了我们对智能、物质和物理的理解。”奇点也常被视为机器智能与人类的融合时刻。出于对“人机合体”的猜想,许多奇点论者热衷于展望一种“超人类”(transhuman)的未来:人类能够通过科学技术手段不断“演进”,克服目前身体和心灵形态的限制,甚至获得永生。

辛格勒指出,一旦奇点被构想为一个实存,那么如何与这样一个全知、全能甚至可能是全善的非人类造物交流就成为一个宗教性的问题,类似于托马斯·阿奎那渴望与上帝对话的探寻。在网络论坛上,理性主义“奇点论者”的相关讨论已经将自己带入了一种存在论的苦恼之中,宗教因此成为一个无法摆脱的麻烦问题。理性主义者虽然将宗教鄙夷为“更为原始的人类的非理性遗迹”,许诺了天堂与来世,只是用作维持人类“必死论”的安抚。

但末世论的修辞又反复出现在他们的讨论中,因为“超人类主义者”对肉身的蔑视非常接近某种诺斯替教(Gnosticism)对所有具象事物的拒斥。这是犹太-基督教思想的一支,构想了一种不可逾越的二元对立,其中一方是上帝,另一方是此世存在中是不完整和败坏的显现。文学评论家奥康奈尔(Mark O’Connell)在其新著《成为一部机器》(To Be a Machine)中指出,宗教和科学都是超越我们与生俱来的脆弱境况的方式,它们是“反叛人类如其所是之存在”的不同版本。某些超人类主义者致力于新的宗教,并试图建立自己的教会,包括“图灵教会”、“宇宙工程师秩序”以“永久生命教会”等,但他们吸引信众的努力却进展缓慢。

对人工智能前景的预言,无论是悲观的人类毁灭,还是乐观的获得永生,都带有浓厚的神学修辞和隐喻:“有神一般的无限知识(奇点),有对有限世界的逃离(上传我们的心智),有主显圣容的时刻或世界末日(奇点作为一个“被提”时刻),有先知们(即使他们为谷歌工作),也有恶魔和地狱(即便只是计算机模拟的永恒受难)以及穿着西装的布道者(就像宗教传教士一样)。”在关于人工智能未来的讨论、规划与希望中,宗教理念有意无意地在叙述中发挥着作用。辛格勒认为,无论我们是不是自视为世俗的,古老的宗教传统仍然深刻地塑造着我们的思想与语词。

当然,关于技术奇点与超人类主义之类的论述,在人工智能研究界是饱受争议的。被誉为“硅谷精神布道师”的斯加鲁菲(Piero Scaruffi)一直反对奇点论,认为这种猜想是论证非常薄弱的“神话”,实际上是一种“用倒叙方式讲述的宗教历史”。

“神创论”的一种阐释被称为上帝的“智能设计”(intelligent design),神的智能在创生世界的源头开启了宇宙的复杂性和生命奇迹。而奇点论则倒转了这个叙事,将神秘的创生时刻投向未来,来自人类创造但终将高于人类的超级智能机器,来自它将带来的一个奇点时刻,开启一个人类无法完全理解的神秘宇宙。如果说传统宗教的拯救来自外在的神圣力量,那么奇点论的新弥赛亚源自人类自己的制造。在这个意义上,奇点论是信奉人造神的新宗教。

对大多数人来说,哲学或宗教性的谈论仍然虚无缥缈,但无法忽视人工智能对经济的冲击,这是更为现实而紧迫的关切。在日益自动化的世界中,绝大部分工作可能会走向一个消亡的时刻,有人称之为“经济奇点”(the economic singularity)。《纽约客》10月23日一期的封面预告了这种暗淡的前景:昂首阔步的机器人向街边行乞的人类施舍。当期的封面文章题为《黑暗工厂:迎接我们新的机器人君王》, 通过对美国和中国几家高度智能化公司的采访,描述了“经济奇点”已在当下初露迹象。

自动化首先导致制造业人力需求的大幅下降,目前美国劳动力分布中制造业的就业人员已经低于10%。机器人正在取代越来越多的工作,而科学家还在研发更加智能的机器人。“十年前是工业机器人协助工人完成任务,而现在(那些留存下来)的工人却只能辅助机器人来完成它们的任务。”那些按照严格自动化流程劳动的工人被称为“肉机器人”(meat robots)。大量的失业工人转向快餐店或大型零售店去寻找工作(尽管薪酬和福利不如从前)。

但即使这样的工作也正在流失,因为店面零售行业在网络销售日益兴盛的压力下迅速萎缩。而且像麦当劳这样的快餐店也在引进“数字订餐亭”,预期将会取代大量收银员。运输驾驶员是另一个可能的就业出路。但像优步和谷歌等公司正在大力投资自动驾驶技术,自动化的冲击也正在波及驾驶员这种传统工作。建筑施工行业也不例外,纽约一家公司推出了一套“激光导引”的施工系统,每天砌砖的数量达到800-1200块,比普通泥瓦工的两倍还多。

对于低技能的工人来说,仓库的搬运、挑选和放入货架的工作似乎成为一个就业的亮点。亚马逊是全球最大的在线零售商,目前在美国的分销中心就雇佣了九万多名员工。但仓库作业的人力密集型特点也恰恰是吸引自动化的目标要素。2012年亚马逊斥资近8亿美元收购了一家名为科瓦(Kiva)的机器人公司,这种机器人可以代替人工移动货架,每年一个仓库就可节省2200万美元,整个公司能节省数十亿美元。在这种激励下,亚马逊目前正在寻求收购或开发系统,取代人工挑选货物。

而波士顿一家仓库技术公司Symbotic的自动化创新更为彻底,已经打造出结构和机制全新的仓库,其中根本没有人的空间。文章作者在上海采访了剑桥工业集团。这家公司是中国向人工智能和工业自动化方向迅猛发展的一个缩影。公司的首席执行官黄钢(Gerry Wong)播放着幻灯片向作者讲解人类技术革命的四个历史阶段。他最后打出的一张幻灯片上写着“未来:‘黑暗工厂’”。的确,在不需要工人的未来工厂中,照明是多余的。

人工智能的发展让劳动变得更为轻松和简单,让生产更有效率、消费更为便捷,但同时也正在造成大量的失业以及更大的贫富差距。这一切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政治、经济与文化的冲击可能只是刚刚开始,其广泛而深远的挑战意义令人兴奋也发人深省。

 
最新文章
相关阅读